大具散记

                   （组诗）

李志宏（古城区）

雪  原

阳光停留在

雪原起伏不定的词语上面

像口弦上滚落的颂词

把松鼠遗下的种子

从头至尾抚摸一遍后

独自去捡拾

慌不择路的金粒

紧盯光阴的马眼

在白桦树最忧伤处

挤下一滴悔恨的泪

受孕的风

歇在云朵擦亮的垭口

只有饥肠辘辘的雪雉

还在雪原上

藏匿觅食的歌声

和孤独的爪痕

源  泉

水的源头

退回到

雪骨朵寓言过不止一次

被银子据为己有的一场

旷日持久的争斗

我是说

流淌的银子

穿过第四季冰川的骨骸

从歌谣里重生

把水的源头还给水

然后

俯下身子把路途

描述成寂寥的口弦

在祈福的清香叶子

被东巴脱口而出的

闪电击中之前

道破时间留给银子

穿透日光的母语

漫过仙人荒废的梯田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讲述曾经的身世

大具乡风光。

牧  者

这是羊子过路的地方

风把“咩咩”声

种植在石头上的话语

移至阳光下暴晒

阴影是斑鸠的鸣叫

挂在树枝上

与羊群隔一座青草的山坡

羊群也在算计时间差

太阳西斜

放羊人再一次用烟斗敲醒石头

盐从羊子和斑鸠的彼此算计里

一点点逃了出来

开成一朵朵霜花

堵住“之”字拐的山路

记忆中的一块石头

等在原地与时间对坐

放羊人招呼羊子的声音

就是盐呼唤斑鸠的回声

红  薯

靠近江岸的旱地里

一半是鹅蛋大小的卵石

另一半是攥紧拳头的细沙

鹅卵石一再拒绝细沙孵化沙金

而细沙站在土地的角度

以为卵石是鸠占鹊巢

只想繁殖更多的自己

把卵石挤出巢穴

红薯夹在它们中间

不言不语

从细沙里汲取少许湿度、养分

从卵石存单上支取大量体温

确保红色有足够的热量、纯度

让红皮包裹着的心甜而糯

入喉时保持一道

天光划过的奇妙感觉

种  麦

雪山上走下来的霜花

铺在大具秋天的田野上

被阳光一再赞颂的土地

捧出玉米风干的黄金

犁痕后面装点过枯枝败叶的银子

见光就化

被诅咒过的麦种俯下身子

在那些贵金属隐没处

挤出水分

裹紧芽胚上

一点就破的歇后语

真相伺机而动

下虎跳峡。

麦  田

还是在大具

阳光把针芒敲打成锋利的话语

纸折的扇子挡不住

字面上滚落而下的灼热

蝉鸣恼人

石头待在山脚下

舔舐阳光遗下的咒语

此时

没有江风

没有麦浪

只有一匹马在麦穗里嘶鸣

蛇  蜕

大麦渐渐泛黄

5月

一首冬眠的民谣被预言击中

用迟缓的呼吸和心跳

对抗日渐宽裕的时间

已半年有余了

因丢失体温而变得温柔的

一条爬行动物

从渐渐抬升的气温里醒来

试探着蠕动了一下

闲置了一个冬天的骨架

响了“嘎吱”一声

像闷雷滚过全身

紧接着又响了一声

更大声的闷雷再次滚过

掀开覆在头盖骨上的石头

向着一道光亮的出口爬了出来

一季被光阴榨干眼泪的落叶

重新被磷摩擦出诡异的声响

被诅咒过无数遍的阳光

从斑驳里复活

荆丛把私奔的花纹

从头至尾蜕了下来

一剂医治惊风的药引

像阳光下假寐的时间

借助一丝风吓唬人

编者注：“大具”指玉龙县大具乡。图片由周侃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