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增事略
(二)
牛相奎(古城区)
忠于明王朝、维护国家统一、求得边疆稳定,是明代丽江纳西族木氏土司一贯的政治方针。作为政治家和文学家的木增,在他的许多作品中表达了忠君爱国、为国壮威、为朝廷分忧的思想。
如,七律《西宁大捷漫赋》:
整旅堂堂锋镝场,
貔貅奕奕威武扬。
佩刀掣鞘冲星斗,
羽纛安营慑虎狼。
沙漠风生秋跃马,
金江月朗夜归航。
微勋开拓凭廊庙,
遐裔从今载职方。
又如,《喜感新命》:
王师经岁遏胡尘,
每读邮书为蹙颦。
万里遐荒输夙悃,
九重浩荡沛新纶。
疏墉忝负封疆寄,
报称还朝戎狄宾。
树绩飘扬经络在,
须臾饮至慰枫宸。
在抒写吟咏故乡山川风物的《象岭晓日》中,木增也时时不忘“一片葵心常拱向,多时曝背欲输忠。扶天持手家图远,日下丝纶眷命隆”。
木增卸政后常居芝山解脱林南林别墅修身养性、潜心著述,写成《山中逸趣》《空翠居录》《啸月函》等多种诗集和文集。这些作品,一是讴歌大自然,通过对松树、白云、山峦等的描绘,赞美崇高的品格;二是反映隐居生活,流露出作者寻求隐逸,消极避世的思想。比如以下几首。
山趣吟
我爱山幽逸,深山古木稠。
猿啼疑啸客,鸟啭胜歌喉。
野竹成三径,烟萝蔽一丘。
樱宁闲岁月,不与世沉浮。
题 画
峭壁无人影,林深鸟语多。
开窗来月色,皑雪罩青螺。
松 雪
雪岭无他树,千寻夹岩松。
古根盘百亩,劲质秀三冬。
清越连成幄,霜皮缀作龙。
笑他桃与李,空自媚芳容。
松 寿
铁杆老苍额,青青覆昼檐。
根连岩畔石,影近月中蟾。
百尺长难竞,千秋岁可占。
昂霄依峭壁,秀色入疏帘。
芝山居
我爱芝山景色佳,
屡经甲子不思家。
此中饮食殊人世,
辟谷常吞日月华。
山居自纪
雪窦冰岩构草堂,
幽栖绝俗但焚香。
宿鸟不鸣禅榻静,
逍遥身在白云乡。
《纳西族文学史》称,“木增的词曲和辞赋,开创了纳西族文学的新篇章”。木增创作有《中海仙都赋》《寿星降于府治》《瑞芝赋》《芝山赋》《雪岳赋》《山水赋》《草庐赋》《乐山篇》《乐水篇》等20多篇辞赋,分别收入《芝山云薖集》《山中逸趣》等集子中。作者通过“辞赋”这一文学形式,抒写情怀,吟咏山水,把自己的真情实感融入字里行间。其中,《雪岳赋》共1500余字,气势雄伟、铺陈华丽、结构严谨、想象丰富、意境深远,既写玉龙雪山的磅礴气势,亦写玉龙雪山的云影、雪色、奇峰、苍松、怪石等,抒发了作者的豪情壮志和理想抱负。赋前有一小序,说明作者之所以写《雪岳赋》,是为了使玉龙雪山名扬海内,让世人都知道远在西南边陲有一座美丽无比的玉龙雪山。他在序中写道:“雪岳亦天地间奇嶙峋也,使其峙于通都大邑,旁临九逵,则骚人墨士荷笔而品题者,毂相击矣。惜其僻在一隅,人迹渺届,间有闻其名而失其状者,亦有得其状而复悭于词者。慨自我祖雪翁、太史升庵、中溪、禺山诸君子有《雪山歌》更迭唱和,载在篇什;嗣后何竟寥寥也。嗟夫!岳犹是也,曾不以弗彰削色,第其孤高莹洁,灵异若斯,不获与海内名山并提而论,览胜者不无扼腕。故感而赋之。”

玉龙雪山。
木增还创作了大量的词、曲,在《芝山云薖集》中就收有词21首。在名家选编的一些集子中也收有他的词、曲,如,《滇词丛录》收有他的词4首。现录《浪淘沙》一首如下。
遁隐雪山幽,罕接宾俦,披吟杜句却生愁。不信吾身都是客,寄形蜉蝣。
白发喜驯鸥,对坐江楼,夕阳远浦数渔舟。细柳新蒲无限感,宫殿江头。
木增的散文也很有特色。他晚年写的《隐居十记》从各个角度反映了作者的隐居生活和精神境界。《隐居十记》包括《玉山洞记》《止止园记》《白云居记》《万松深处记》《江上渔舟记》《相羊翠壑记》等10篇散文,是木增散文创作具有代表性的一组作品。木增部分散佚的作品经后人多方收集重新公之于世。
木增之父木青是诗人,也是书法家。《六公传》称,木青“游意述作,怡情声律。其所著撰,如飞仙跨鹤,渺不可即。又如胡马嘶群,悲振万里。其书法秀骨森然,飘洒若仙”。木增自幼受父亲的影响,亦工书法。他的书法行笔无拘无束、疏朗流畅,章法纵横奇崛、潇洒飘逸,大学士周延儒称其“字逼钟王”。如今收藏于博物馆等处的木增遗墨“谈空客喜花含笑,说法僧闲鸟乱啼”“花鸟乃多情好友,诗酒真无量福缘”“僧在竹房半帘月,鹤栖松径满楼台”等是宝贵的遗产。
木增擅长诗、词、歌、赋,亦好钻研诸子百家。6卷本《云薖淡墨》是他研读先秦诸子百家和历代名家著作的读书笔记,书中也收录了一些随笔、小品。《云薖淡墨》经徐霞客整理、编订。据《徐霞客游记》记载,徐霞客还为这部书稿写了一篇序。《云薖淡墨》在《四库全书·子部·杂家》有提要介绍。
木增不仅汉文化造诣很高、有多种诗文集传世,而且对佛经和各种藏文典籍也深有研究,在他的一些诗文中,蕴含着禅学的理念。天启初年,木增上书皇帝要雕版刻印《大藏经》,明熹宗却赐了一部。范承勋《鸡足山志》卷四称:“悉檀寺在满月山下、大龙潭之上,后靠石鼓峰。万历丁巳(1617年),丽江府土知府木增,延僧释禅建。天启四年(1624年)敕颁藏经,赐额‘祝国悉檀禅寺’。崇祯己巳(1629年)建法云阁贮之。”同时,木氏土司还刻印或书写了5部汉传佛教典籍。
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藏历阴土鸡年),第八世红帽系二宝法王夏玛巴却吉旺秋(1584年—1635年)在工布杂日湖畔传法讲经。木增派僧人和使者前往朝见,夏玛巴建议木土司在丽江刊刻藏文大藏经《甘珠尔》。木增深知藏文大藏经的宝贵价值,刊刻《甘珠尔》对传播和弘扬藏文化,增进纳西、藏文化交流,加强民族团结都有着重要的意义。他高兴地接受了夏玛巴的建议,决定立即着手进行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工作。
夏玛巴知识渊博、经学精湛,收藏有不少十分珍贵的藏文典籍、手稿、经卷。其中,他自己珍藏的《甘珠尔》是由宣粗释迦坚参、噶玛巴却扎嘉措、噶玛巴弥觉多吉、第二世夏玛巴却吉扎以及帕竹政权的阐化王时期噶举派大译师勋努拜等高僧多次精心校订过,被认为是准确无误的版本。夏玛巴派人将自己珍藏的手抄本《甘珠尔》送至丽江作为底本,邀第六世红帽系活佛曲吉旺秋、第五世司徒曲吉坚赞和噶玛伦珠到云南丽江府辖区主持编纂、校勘。1614年(藏历阳木虎年),夏玛巴应木氏土司之请到丽江指导刻印《甘珠尔》。木增土司为丽江版《甘珠尔》作序,夏玛巴为《甘珠尔》编写目录和后记。
1623年,丽江木氏土司刊刻的藏文大藏经《甘珠尔》历时9年后完工。
雕版刻印藏文《大藏经》是明代纳西、藏文化史上的大事。丽江版《甘珠尔》被历代藏学家评价为“历史上最好的藏文《大藏经》”,是藏传佛教出版史上唯一带有汉语目录的藏语经典。丽江版《甘珠尔》是纳西、藏文化交流的见证,在我国出版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冯智在《明清滇藏政教管窥》一文中写道:“丽江版大藏经《甘珠尔》是纳西族木氏家族和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教派首领人物密切合作的成果,是滇西北以纳西族为主的各族人民与西藏人民之间文化交流与传播的历史见证,是滇藏政教关系史上空前绝后的壮举。”时隔近400年后,西藏拉萨大昭寺大殿中还供奉着当年木增赠送的108卷丽江版《甘珠尔》朱砂本。这一卷卷黄绸缎包裹着的经书,见证了历史上纳西、藏文化交流和源远流长的友谊。
丽江木氏土司是明王朝所倚重的忠于中央王朝、维护国家统一的典范,木增尤为突出。木增卸政之后,仍时时关注着朝廷内外大事,面对当时内忧外患、衰弱不振的明王朝,仍时时不忘效忠,一次又一次为朝廷输金献工。万历至天启年间,先后向中央输银2万余两。
1644年,清兵入关,明朝灭亡。此时,远在西南边陲的木增已经预感到木氏土司的黄金时代即将结束,开始走下坡路了。而纳西人的“圣山”玉龙雪山巍然屹立,那千古不化的白雪永远灿烂、晶莹。翌年,传说在农历八月的第一个早晨,木增梳洗沐浴之后,拄着竹杖独自去玉龙雪山,一直走进雪域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全文完)
图片由周侃摄。



编辑:白 浩
校对:张小秋
二审:和继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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