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云贵高原的丽江位于云南省西北部，滇川藏三省交界处，是古代“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重要通道。由于这一特殊的地理环境，丽江人民一开始就广采博纳地接受和学习外来先进文化，以达到迅速壮大自身力量的目的。这种文化上的广采博纳和民族文化大融合现象, 使得丽江古城形成了兼收并蓄、包容和合的文化个性， 并最终促使丽江成为一个多元文化汇聚的地方。由于丽江深受汉学儒家文化浸润，大部分建筑并没有华丽繁复的张扬, 而更倾心于书香门第式样的淡雅风格, 这种风气的盛行, 使得整个古城民居的建筑风格也相继统一在这种清新淡雅的书卷氛围之中。而整个纳西民居建筑中，六合门值得细细研究一番。
在纳西族中有句俗语：“西余曼展余”，“曼展”，指的是纳西庭院中堂屋正对着的那片宽大走廊，这句话翻译过来大致的含义就是：传统的纳西族家庭，“曼展”成为家庭成员起居活动最重要的场所。
中国建筑讲究对称， 于是通常安置在“曼展”中间堂屋位置的六合门， 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这些建筑中的重点，并以其为建筑中心。 这个六合门集装饰性和功能性于一身，在运用上十分灵活便捷，既可以单独打开其中两扇， 边上进出。同时也可以六扇全开，甚至在需要的时候还可以随时拆卸。不但在使用上节省了空间, 并且看上去还更加美观。在纳西族的传统观念里，人类和自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深信“万物有灵”的纳西人民对自然界万物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一部分动植物更是幻化为民居建筑设计的具象符号，被纳西人赋予了祥瑞福祐的含义。
▲四季博古
丽江六合门的雕刻设计师更是醉心于将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融汇到六合门中，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动植物雕刻似乎使得几块沉闷普通的门板瞬间焕发生机，与同样生机盎然的庭院相印成趣。鹭鸶、仙鹤、兔、凤凰、孔雀、雄鸡、鹿、梅兰竹菊、苍松翠柏……都是六合门上常见的自然元素。这些自然元素形成了鹭鸶踩莲、松鹤长龄、四季归月、鹿鸣金钟、兔衔仙草、鹿衔仙笔等美好寓意。
传统的丽江六合门每扇自上而下分成：上绦环板、格心、中绦环板、裙板及下绦环板五个部分。其中雕刻的核心部分——格心又被划分为三大类，分别是一块玉、斗窗、美女窗。
▲兔衔仙草 鹿衔仙笔
▲美女窗
一块玉这种形制的格心在古城的各大民居最为常见，取一块完整的木板制成，上面多为透雕或镂雕图案，在本地称为“一块玉” (由于裙板和三块绦环板也是完整的木板，亦称其为“一块玉”) 。有的雕以人物图案，有的雕以“治家格言”或“福禄寿喜”的文字，更多的是做成多层透露的漏雕——底层为“卍”字穿花图案，俗称“万不断”。面层则雕以象征吉祥的鸟禽动物、四季花卉、琴棋书画、博古器皿等，本地称之为“四季博古”。
▲四季花鸟
“四季博古”式格心以博古纹和四季花卉的图案组合而成，包含四季花鸟、四季鸟兽、博古清供、暗八仙等雅致蕴意。
中央美术学院的张愉博士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纳西汉子，整个童年都在丽江古城颇具古雅风情的传统民居度过，精雕细刻、寓意深远的民居细木作在一定程度上启蒙了他的审美，其中雕工繁复，意味隽永的六合门更是成为他长期研究的学术课题。
▲张愉为研学游团队讲解丽江六合门知识
“从我记事开始，家中精工雕刻的堂屋六合门一直伴随着我在这个迅猛变革的社会中成长。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审美需求的不断改变以及丽江旅游热潮的持续升温，传统手工精制的六合门不断被简易雕刻的机制木雕替换，或是直接被其他形式门窗所取代。与此同时，随着老一辈雕刻工匠逐渐去世， 师承的消失加剧了工艺的失传, 作为民居建筑中最能彰显主人审美情调和家庭财力的六合门，已渐渐从人们视野中消失。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让我最无法忍受的是，很多丽江本地人把自己家的房子外租给别人开办客栈，为了迎合市场，他们把非常古老悠久的六合门拆卸换上玻璃门， 这其实是对传统建筑艺术的一种破坏。”张愉说。
尽管现下的大环境如此，但也有的民居主人深谙丽江民居文化的珍贵，十分珍视六合门的艺术价值，不惜花费大把精力和金钱找寻有经验的雕刻师父雕制一套讲究气派的六合门，原先有六合门的人家也会倾尽全力去保护。
▲恒裕公六合门“兔衔仙草”图案
在同记者的交流中，张愉重点介绍了两套六合门，一套位于七一街兴文巷38号，原周宅正房。这套六合门由著名纳西族画家、诗人周霖设计，著名雕刻家和为忠雕刻，为了找到这套六合门，记者穿行在纵横交错的古城巷道，外观相似的民居其门牌号码根本无章可循，寻找过程让记者破费了一番周折。但是当这套雕制于1937年的六合门完整呈现在记者眼前时，找寻过程中的疲乏劳累顷刻间化为乌有。这套六合门自左至右为绶带梅花、英雄拜菊、冰清玉洁、雄鸡芙蓉、鹭鸶踩莲、松鹤延龄。底纹为万不断镂空图案。
▲七一街兴文巷38号 周霖设计六合门
▲绶带梅花
▲英雄拜菊
▲冰清玉洁
▲雄鸡芙蓉
▲鹭鸶踩莲
▲松鹤延龄
另一套六合门位于黑龙潭得月楼一楼，是方贞元的作品。此六合门原为五一街方宅（方国瑜故居）正房堂屋六合门，于20世纪60年代迁至黑龙潭。格心背部为万不断，每扇中都有四只鸟禽配以四时花果。中绦环板上雕有草龙图案, 裙板中部线雕“四季博古”，边缘浮雕仙草图案, 与普通民居六合门不同的是，这扇六合门的三张绦环板上都有大量浮雕装饰，与大理地区的六合门风格较为接近。格心部分鸟禽雕刻十分写实， 其中如鹦鹉、翠鸟、斑鸠等鸟类为其他六合门中所不常见的。
▲原方宅六合门，现得月楼一楼六合门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同长辈一起坐在‘曼展’的椅子上望着六合门发呆，上面的鸟兽虫鱼可以让我看整整一下午，这些六合门上的雕刻是那么生动，那么美丽，它繁复的雕刻似乎在给我讲述着一些故事，想着它，我的思绪时常是天马行空的。后来我来到大都市住上所谓的宽敞整洁的公寓楼，就再也没有拥有过一个像童年那样充满想象力的午后了……”这是记者在采访张愉时，印象最深的一段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城市的民居建筑承载着这座城市深刻的文化印记，是地域文化精神的一种沿袭和传承，丽江民居中的六合门就是当地广博浩渺的民居建筑文化中的一个缩影。它的更多文化内涵和价值，等着人们去深入挖掘和探究。
记者/李琳瑛（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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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稿编辑：李琳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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