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散章

                      （组诗）

李志宏（古城区）

灵  芝

太阳斜斜地照在

玉龙雪山东麓

阔叶林匍匐在

阳光的掌心

明喻的正反两面

囤积修辞也铺排阔绰

针叶林用金子冠名的梳子

把秀发打理成风的另一种吹法

雨痕和风影盘腿对坐

比时间更耐得住寂寞的谶语

在躲躲闪闪的光线里掷骰子

温文尔雅的温度弥散开来

一个刻度

歇在水分的平行术上

一边是初露锋芒的真菌

在自话自说

一边是雨露均沾的说辞

击缶而歌

荞  花

竹栅栏逼近阳光驻守的村庄

从苦涩里出发的一朵荞花

日益抵近风的脸庞

乞讨者把仅存的一只瓷碗

擦了又擦

替下凡的云朵讨来一抹红晕

加速心跳时跃上两腮的羞涩

用食指轻轻蘸了蘸

抹上脸庞

满坡的荞花

挤掉山羊讨好青草的“咩咩”声

挤掉云雀献给天空的寄语

摊开原生态的体香

和羊脂喘息时

候在耳边的浅唱

把长久蛰伏在心中的词汇

卸下来

随手扔进

徐徐而来的山风里

让无以替代的馥郁

日渐朦胧

冬景。

白  鹭

一抹虚构的白色昼伏夜出

把一丛衰草

从头到尾涂抹了一遍

借机把霜花说成

插满风声的羽毛后

紧盯自己的倒影

白鹭开始迷惑

流水里的伤口

像是白纸叠成的破绽

让产卵的鱼儿

无处遁形

当一道白色闪电袭来时

它才明白斯文后面

往往暗藏算计和杀机

柿  子

秋天正逼近一抹光的黄金

以我们变老的节奏

淬炼稳重、淡然与从容

风是节令的帮凶

以施鞭刑著称

此时

它正用鞭子从高处

把衬托过花朵和果实的叶子

统统赶进咒语的深渊

让落叶与大地保持缄默

留下一盏盏独守寂寥的油灯

点亮蓝天丽日这张画布

和辽阔无垠的远方

让鸟鸣和炊烟点缀的累累果实

在这幅以谢幕为题的画中央

反复辨认阳光模拟的实物

谁更像柿子的蛋黄

谁苦苦支撑着生活

阿喜辣椒

阿喜

一个喜庆的名字

和村庄一起立在一块

南高北低的台地上

村庄背山面水

一派人杰地灵的图景

从富足殷实的寓意里

一本书的情节那样铺陈开来

炊烟是松脂的歌谣

在瓦猫授意下张开了翅膀

楸木树立在高处

喜鹊歇在枝头

用可人、暖心的歌唱

讨好晨曦和早起的人家

农田从家门前

一丘一丘延伸到金沙江岸边

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温和

湿度恰到好处、温差变化不大

日照时间长、适宜农耕

尤其适合种植辣椒

阿喜的辣椒

植株壮、枝干密实

挂果多、个头匀称

9月初

一抹浅红借助霞光的手

伸进辣椒青涩的惊慌里

之后几天

万道霞光在火苗率领下

将一垄垄、一片片辣椒烧得通红

再后来

火苗里又闯进一抹呛人的黄金

生活有了质感

日子变得通透

辣与香一同窜出来

两滴幸福的眼泪

从泪腺溢出赞美之词

一滴挂在童年不谙世事的脸上

人生味蕾这一刻被唤醒

另一滴越过火辣辣的山丘

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道尽纳西人的勤奋与厚道

隐忍与内敛的品性

然后端坐在记忆中央

谈古论今

山水。

黑颈鹤飞回来了

农历九月初九以后

黑颈鹤挟持而来的风

徐徐刮过湖面

也穿过等在骨头里的风湿

画笔把芦苇描绘在拉市海

日渐枯萎的云朵下面、芦苇旁边

一条溃败的木筏上

苔藓给时间打上补丁

在打鱼人马甲上

贴上一张护鸟标签后

独自感怀光阴的宽容

一个时令被民谚言中

远处传来的鹤鸣声

第一声轻巧、委婉

语气略带对打扰的歉疚

轻叩大地门扉

一份古老盟约剔除繁文缛节

在一句母语的授意下生效

鹤与人彼此善待

互为“鹤鸣九皋声闻于野”的隐喻

第二声鸣叫悦耳、干脆

是洒向天空的誓言

有重金属持续回旋的袅袅余韵

第三声鸣叫贴心、温暖

有阔别已久的少许陌生

更多是对重归故里

那份安然自若，舒坦踏实

由衷的温情告白

在大具牧放月亮和星星

站在大具盆地中央

抬头望去

四周全是影影绰绰的山

山像是一道栅栏

围着一个盆地

盆地里散落着村庄、炊烟

和田地、庄稼、荒坡

一到夜晚

月亮和星星

就到盆地里来食草

它们不像羊子

也不像牛马

没有羊咩、牛哞、马嘶

只是相互挤眉弄眼

一滴露水的草场

刚好可以牧放月亮

和四五颗星星

有时候云朵挺无聊

无情地遮住月亮的半边脸

和月亮旁边那几颗

俏皮的星星

这个时候

露水就会伸出舌头

舔舐半块月亮的忧伤

安慰左肩上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