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现在,我仍固执地认为,秋天不是从第一片梧桐叶飘零开始的,而是从老家院墙边,那棵柿子树染上深红开始的。

秋日成熟的柿子树。(丽江融媒记者 和慧芳 插画制作)
童年记忆中的柿子树,褪去了所有浮华,显露出本真风骨。树上叶子几乎落尽了,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于是,那铁灰色的枝干便全然裸露出来,一枝一杈,都像是用墨汁在秋日画卷里奋力写出的笔触——那样的虬曲苍劲,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沉默的力量。而就在这纵横交错的、坚硬的线条之间,垂挂着数不清的“小灯笼”。它们是饱满而丰盈的果实,色彩也并不单调,有羞怯的橙黄,有微醺的橘红,更有那熟透了的、几乎要滴下蜜来的深红,它们沉沉地缀在枝头,背景是那片被秋风洗得格外高远的蓝天,天空下,便是老屋那一片片鳞次栉比的灰瓦与一堵素净的白墙,院墙一角,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国画,整个秋天,我所有关于家的、温情的、安宁的意象,都尽在其中了。
我的童年,便是在这幅画里搭建起来的。那棵柿子树,是我最初的童话城堡。我像一只灵巧的松鼠,攀着它粗糙的枝干,钻进那片由枝叶编织的、绿意盎然的树冠,那里是我的瞭望塔,能看见村口蜿蜒的小路;那里是我的秘密基地,藏着几颗光滑的鹅卵石和几枚舍不得扔的玻璃弹珠。夏日,浓荫是清凉的大伞,我在“伞下”打盹,听蝉声阵阵;秋日,果实是甜蜜的糖,我在枝头寻觅,哪一个“糖果”最甜、最软。

秋日成熟的柿子树。(丽江融媒记者 和慧芳 插画制作)
树下,总是站着奶奶。她仰着布满皱纹的脸,眯着眼,朝树上的我喊:“慢点儿,别爬那么高!”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责备,全是慈爱的、颤巍巍的笑意。她的笑脸,在柿叶斑驳的光影里,像一枚被岁月珍藏的、温暖的果实。等到我从树上溜下来,带着一身灰尘和得意,父亲便会走过来,用他那宽厚的、有力的肩膀,将我高高托起,让我去触碰那些高枝上、阳光晒得最熟的柿子。父亲的肩膀,是我眼里最稳固、最可靠的山峦。而我贪婪吮吸的那一口柿肉,那股清冽的、毫无杂质的甜,便是我整个童年的味道了——那甜,不只在舌尖上,更沁到了心里,仿佛能将整个秋天都融化掉。
后来,我长大了,像一只候鸟,离开了那棵树的荫蔽,去往一个又一个遥远陌生的城市。季节的界限变得模糊,在忙碌的生活中,秋天成了一阵更凉的风,或是一件更厚的外套,却少了很多可以依靠的肩膀。每到秋季,心底却时常会泛起一阵怅惘。
直到某个黄昏,我在某个街角看见一只飞鸟掠过枝头的剪影;或许是在翻看的画册里,瞥见一幅秋景水墨画——那一瞬间,记忆的闸门便会瞬间打开。那棵沉默的、苍劲的柿子树,穿透所有的喧嚣与距离,清晰地、温暖地回到我的记忆中。
我不再渴望去攀爬它了,也不再急切地想去品尝那果实的甜了。它只是那样静静地立在我精神的原野上,铁色的枝,红透的果,院里的灰瓦白墙……我忽然明白,它早已不只是一棵树。它是我记忆中的乡愁,是我所有柔软情愫的地标。奶奶的笑脸,父亲的肩膀,童年那口纯粹的甜,都被它完整地、鲜活地封存在了那个时空里。

秋日成熟的柿子树。(丽江融媒记者 和慧芳 插画制作)
又是一年秋风起。我想,老家院里的那棵柿子树,此刻定然又是满枝的红了。那红色,在童年的梦里静静燃烧着,那火光,照亮了所有归家的路。

记者/和慧芳
责编/和真羽
二审/和众学
终审/和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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